一锅嘟噜嘟噜鱼

微博同名,头像from粒总定制,凑热闹自嗨两大爱好

【星星国王生日12h奇妙冒险|12:00】边界

——上一棒 @粒粒皆辛苦 

——下一棒 @謃 


*执行者星x半仿生人象

*纯架空,ooc 预警,微赛博/电子羊

*全文9385

(写不出大设定我说微赛博就是微赛博,杠的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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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识这个人,他想。


井汲大翔的半张脸埋在灰黄蓝拼接的、宽大的腈纶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眉眼和剩下的半截鼻梁骨。他盯着那个在玻璃柜台后的发旋看,看着这个人夹过他指了的餐包放进手里的白色纸袋里,又直起身子趴上柜顶,问他还需要些什么,笑嘻嘻的。


“你喝咖啡吗?” 他不安分的将手里的面包夹捏的咯吱咯吱响,听起来很像松鼠会发出来的叫声,“或者茶,红的绿的都有,还有饼干,你感兴趣吗?”


“不用。” 井汲大翔低头去数足够支付一只餐包的钱,不接他抱着推销性质的话头,正巧身后面包店的门开了口,钻进来的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不小心还将手里的纸钞吹掉了一张,他只好蹲下身去捡,然后才放到了柜台上。


“......我们也有热牛奶啊!” 


这个人没急着收过来,只是举着白色纸袋看着他,莫名还又添了一句,“甜的。”


“......我不要。” 


“哦......你真不要啊,” 他撅了撅嘴,只好将柜台上的钱扒过来装进围裙兜里,又将折封好的袋子递给他,可还没等他的指尖碰到又突然收了回去,“哎呀你看上去就很适合喝牛奶的啊,我请你喝一杯吧!”


什么适合?井汲大翔举着杯热牛奶站在马路边,他并不认为自己看上去和甜牛奶有任何的关系,甚至听起来是个有半分揶揄的比喻。他只觉得在这个该死的寒潮里用来捂手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他顶着风往前又走了一个街区,最终还是将那杯牛奶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他从来都不喝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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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走回了家,也就三个街区的距离,然后花了两天的时间咀嚼完了那个半截手臂一般长的坚果餐包。


这里风大,冬天总是很漫长,城里的树总是要从十一月到来年的四五月才会再次发芽。雪天来的时候井汲大翔会帮人铲雪以赚些零钱,平日里就在楼下的小商铺里打杂。他不算太内敛但也不爱主动说话,所以总是老板问什么他答什么,然后就是按时来再按时离开。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带着些不合实际年龄的稚气,常常伴着混混沌沌的惺忪。他一直都住在这里,好像以前还有个人带着他,后来也不见了。


“嘿你好哇,” 他又一次在那个狭小的面包店里碰见了那个值班的服务生,他朝着他,笑的像是一朵花,“上次的面包吃完啦?怎么样?今天你还要一样的吗?”


井汲大翔显然不太想正面回答这些问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一直都只吃这家店的这一种餐包。只是躲在围巾后面低头唔了一声,怕他没听清,又点了点头。


“今天的风不大,你一会还打算去哪里呢?” 他又当着他的面夹起餐包,不过单方面询问的这件事好像完全影响不了两个人之间的交流。


"回家......" 井汲大翔木讷地回答他,才说了一个字就戛然而止了,好像是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完成这个句子,"不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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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张,” 他自顾自地说,"张星特,你呢?"


是莫名其妙的,但井汲大翔好像还是把自己的名字讲了出来。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机体轻微的老化,有些细节他记得不是太清楚,只是记得自己藏在围巾的后面,不露痕迹地盯着他的脸打量了许多下,一种谨小慎微的积习。


他没看出什么,但又好像觉得有什么。


临走的时候他向后退了两步,硬底的牛皮靴子在木头地板上发出了沉重又有些迟缓的声音。他看见了玻璃柜,餐盘,壁炉,顶灯,挂画,篮子,面包,很快地将眼前的场景扫视了一遍,抱着新拿到的纸袋的胳膊微微僵硬,在转身的一瞬间囫囵吞枣地丢下一句再见。


但他没有往家的方向走,反倒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虽然完全不可能称之为一个明媚的艳阳天,但至少冷冽的风收敛了不少。他走过了两个岔路口,经过八盏细高细高的路灯,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的确确是一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没有人来跟踪他,他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井汲大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能够触摸到从肌底传来一半的冰凉和余下一半的温热。他的耳骨后还留有一寸凸凹不平的细点,像是被人刻意印上、随着生长也无法消失的记号。


“Hiroto你要记住,如果无法判断一位陌生人的来历,” 这个人的视线最后一次对上他的眼睛。


“那就转身跑,不要犹豫,跑的越远越好,只要你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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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去招惹他人,并不意味着别人就不会来招惹他。


井汲大翔无法判断自己在便利店里看到张星特时的心情,他的心脏好像咚咚用力跳了两下,手心里也有些潮乎乎的,应该被称之为紧张。他飞快地瞟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人,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往货架上摆放啤酒罐,没露出半点端倪。


“哇我们可是熟人哎,你都不跟我打招呼的!” 今天张星特穿了一件长到膝盖的深色棉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截打底的白色羊毛衫。他撅着嘴佯装作很是不高兴的样子,"你好冷漠哦!"


"......不是,我没有。" 井汲大翔不知道该不该辩解,不过他确实好像也不太会辩解,"刚才没看见。"


"你居然没看见我,我伤心了!"


"是真的没看见," 他终于将怀里的最后一罐啤酒摆好,还不忘将商标的一侧规规矩矩地转到正面,"你是来买什么的吗?"


张星特抖了抖手里的两袋子清洁粉,看上去像是要来个彻头彻尾的大扫除。


"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买哪个牌子的比较好," 他冲着井汲大翔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似傻非傻的滑稽,"你呢?你平常用什么?


"我想清洁一下房间里的暖气片,他们是金属材料,你有什么推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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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星特笑嘻嘻地换成了两袋井汲大翔推荐的清洁粉,黄色的包装袋蓝色的标签,毫无犹豫的,还用手肘推了推井汲大翔,跟他说谢谢。


他实在是太自在了,自在的好像已经在这片区域住了十余来年,甚至有可能就在井汲大翔房间的隔壁,同他一起长大。但井汲大翔的的确确不认识张星特,他无意流露出的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令他很是不自在,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所以他干脆找了个借口躲进了储藏间,希望借此摆脱纠缠。


此时此刻他的面色还是一如往常,但手掌上的汗腺却已经失控。大概已经没有人能告诉他这究竟是不是正常的了,井汲大翔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体内究竟有没有足够的能够被称为肾上腺素的神经传送体,他在害怕。


是害怕吧?他觉得答案是一定是肯定的。


只不过没想到再出来的时候张星特还没有离开,他正站在狭小的柜台边,很大声的在同老板寒暄。他在问这个店开了多久了,几点开门几点关门,几时会补货,也不知道这些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但就是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井汲大翔站在原地没动,但奈何店面不大没能躲过,他还是被张星特发现了。


“大翔你终于出来了!”  他笑着冲他摆摆手,逆着光,有点像是一片上了颜色的剪影,“等着想跟你说一声,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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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飘飘然下了一场鹅毛般的大雪,白花花的茫然一夜间吞没了整个世界,井汲大翔终于有一段时间不必再担心张星特会不会出现。


他隐隐间觉得张星特对于他的秘密是一清二楚的,只不过不戳破最后一张纸,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可能是准备的不充分,也可能是单纯无聊。


井汲大翔觉得是后者。


但是这场大雪还是在一个人烟寂寥的傍晚悄无声息的停了。那天他从便利店拎走了两包临期的吐司片,顺着被挖出的水泥路走了几步,像往常一样绕到了楼的一边,在即将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就被叫住了,不出所料是他不那么愿意见到的面孔。


"哇好巧呀,刚好路过就看见你了," 张星特向他的方向近了两步,脚底没能融化的盐巴咯吱作响,"你下班了?"


"嗯。" 确实巧。


"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


不冷不热的回应对于张星特而言从来都不是个问题。他又上前了些,昏黄的路灯越过发梢又落回了地面,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在想,竟然一下子就握住了井汲大翔裸露在寒风里的左手。


"你看上去穿的好少啊!不会冷吗———"


从来没有人会做出这般贸然的举动,手掌之间的肌肤贴近的另人毫无防备。


他猛然一哆嗦,趁着还未感受到温度的功夫硬生生抽出了自己的手,没拿稳的吐司袋子滑落了下去,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啪嚓一声浅浅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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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略显尴尬了起来。


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卫,井汲大翔只是不习惯他热切的触碰,也不是太喜欢,可是这并不能将这种情绪归结为厌恶,他也说不清楚。


他的思绪有些紊乱了,紊乱到甚至做了一个很深很沉的梦,沉到第二个白天再度醒来的时候也记不清,但他发觉了左臂的僵硬,从锁骨一直蔓延到指尖,抬不动也拿不起,就像老化的机器零件生了锈,在这个冷到极致的天里失去了运转的权利。


他不得不呆在屋子里,贴在仅是微微发热的一小片暖气边,咔嗒两声拆下了自己的左手,露出里面冗杂的、承载着极微小电子脉冲的线缆,场面显得有些诡异的割裂。不过他自己看不出个一二,只是盯着缝隙间绿色的信号源,看它一闪一灭,什么都做不了。


实验失败的残次品既不是人也不是仿生体,介于在从未被定义的混沌之中。井汲大翔解释不清楚缘由,他所做的只有等待,如同现在贴在暖气周围等待着左半边身体内的机械原件重新回温,至少让他能够在天黑前屈起手臂,在雾气弥漫的玻璃窗上画两笔。


他耷拉着脑袋浑浑噩噩的像是过了许久,等到听见声音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天早已经黑透了,并非晴朗的夜空中看不见星星,连一弯月亮都不曾有过踪影。


"喂!大翔!井汲大翔!你——在——家——吗——"


窗户抵着风,缓慢的挣脱开了一些,露出了一段井汲大翔的头发,还有他的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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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誓,他本是想两句话把人打发走,只可惜张星特没那么容易打发,一直抬着头,扯着嗓子也要同他道昨天的歉。过大的嗓门很快就引起了隔壁的不满,把不那么结实的窗子拍的震天响。


“你......” 井汲大翔犹豫了一下,右手不住的将窗框上一块块斑驳的白色油漆抠的七零八落,“你,你还是上来吧。”


这还是第一次有另外的人靠近这间狭小的老房子。他给自己扯了件深蓝色外套搭在身上,试图把僵硬的左手藏在阴影里,就这样杵在门口看着张星特的身影从陡峭的楼梯上缓缓浮现。


"昨天的事情对不起嘛,我没想太多。" 


"嗯,没事。"


"你真没生气?"


井汲大翔摇头,"没有,没生气。"


"嘿那就好," 张星特的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嘻嘻地冲着他笑,在原地跺了跺脚,"老板说你今天不舒服所以没去上班,你怎么啦?"


"就,有点不舒服,"他试图不着痕迹的向门后又藏了藏,"没什么事......你不急着回家吗?"


但对方好像听不懂他话里隐隐下逐客令的意思,或是他并没有如此自觉,反倒是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在这个零下的夜里一阵风顺着台阶漫了上来,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起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哎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太冷,今天早上我家的门锁也冻上了,钥匙拧不动差点打不开门!"


"我拿点油热了热,擦两下就好了," 他越说鼻子越有些翘,“幸好没什么影响———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特别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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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张星特一定是为他而来的了,他的突然出现和一些多言碎语的行径都好像是早早看穿了他,但又在他的领域外游曳徘徊,像一只狡黠又稍显笨拙的狐狸,迟迟不愿意鲁莽的上前取得他想要的东西。


井汲大翔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类似于监视一般的感觉令他很不自在。但他仅仅也只能不喜欢感觉本身,因为每当看见张星特笑着的眼睛时他依然是无法全力拒绝的那一个。


人类是全世界最为复杂的生物。


他照着张星特说的方法,笨拙的在厨房里翻出了半瓶食用油,又将自己的左臂一节一节地卸下,像是被分解开的节肢动物,零零碎碎散落在地板上,做着一场荒诞的梦。


好在真的有效,胳膊上的每一个关节都恢复了机能,一切都归于了原状。他终于可以自如地系上白日里费劲功夫才打开的吐司袋子,不必等着它们在这样一个冬天的夜晚慢慢干瘪下去。


“你是知道我不是人的。”


“所以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张星特像个小尾巴一般跟在井汲大翔身后,理直气壮地抱着手臂,看着他边嘟囔边往前走,并不接他直白的话茬,“我可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没有点表示吗!”


不说就算是默认了。“......什么表示?”


“你好歹请我吃点什么东西嘛!”


路面的积雪淌进坑坑洼洼的路面里,在黯淡的夜里格外的难以辨认。他以顺路为由头,一路从小卖部絮絮叨叨跟到楼底下,终于在井汲大翔不小心踩进一个小水坑的时候贴了上来,一把就挽住了他的胳膊,早把前两日犯下的不愉快抛的远远的去了。


他贴的好近好近,近的让人能感觉到耳根痒痒的发热,在一种来的莫名其妙但又理所应当的亲昵间,悄无声息的布下了一幕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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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汲大翔最终选择请他吃蝴蝶酥,在一个他可以不去上班的周末。


就是那种干干脆脆、一层一层还挂着未融化的白糖颗粒的酥皮饼干。他自己吃的最多的就是这种黄油面粉混合而成的精致碳水,这是下丘脑为他下达的某种特定指令。


一开始张星特还耍赖,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撅撅嘴,同他说你怎么就请我吃这个啊一点新意也没有,他天天都在面包房里闻这个味。


井汲大翔眨眨眼睛不说话,伸手就要把刚送出去的纸袋子夺回来,根本不惯着他。


"哎我开个玩笑嘛," 逃了班的张星特侧身去躲,趁着他没留神还飞快的在饼干上留下了一只牙印,"再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啊!我的我的!"


"你说你不喜欢。"


"哎呀我没有不喜欢!" 


"你说了。" 此刻的井汲大翔显现出一些类似于执拗的拧巴劲,"你说没有新意。"


"我没有我没有我逗你呢!" 饼干上又刻出了一道牙印,"再说我咬过了就是我的了,你还要吗!"


为什么不能要,他一时没能想明白。


所以他们还是扭打在了一起,井汲大翔趁乱拨开了他手里的那个纸袋子,在留下的第一道牙印上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一口月牙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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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他不明白究竟有什么问题,但张星特将袋口猛的攥紧,就此慌乱地把纸袋藏到了身后,速度快的活生生将人吓了一跳。


"那,那什么," 他向后退了一步,开始很快的为自己的行为找补,"送别人的东西怎么,怎么能要回去啊!"


井汲大翔下意识咬咬后槽牙,没能来得及接话。他刚张开口,西北刮来的一阵风就直冲冲地扑了过来,带着冷空气中凝结的冰茬,在碰到他眼睫毛的一瞬间就化成了白茫茫的、湿润的雾,又惹得他的鼻腔里有些痒,不小心就打出了喷嚏。


见到他这样的张星特一下就将异样敛了个干净,定定地看住了,突然问他,“你......你也会感冒吗?”


“啊......” 井汲大翔耸着肩,看了他一眼,但又很快将眼睛挪向了别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生病?”


“嗯,” 他还是不看他,只是盯着马路对面被主人拴在路灯旁的一只棕色毛发的杜宾,“不知道。”


那只杜宾有双圆溜溜的眼睛,也正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他眼睛里的东西越发的明显,明显到张星特也忍不住扭过头去望。等到再度转过头来的时候他显然是想说些什么,一副不知道该不该问的表情呼之欲出,是种少见的踌躇。


“伯远哥......之前没告诉过你吗?” 他终究还是嘟囔着,说出了原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你究竟是哪一部分完成了仿生机械化,骨骼还是内循环?"


"好奇怪哦,跟我知道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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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向他提起过的名字。


他会记得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还有那只半人高深黑色的金属箱,现在它还躺在床的下面,但井汲大翔却很难再蜷缩进去,完完整整的藏起来。


如果不是伯远偷偷将他带出来,他可能早就已经消失在看不见天空的废弃物堆里,与报废的金属材料或是纳米芯片在密不透风的实验室中一起碾轧成碎片,早早消失在这个于他什么都还无法理解的世界里。


掐指一算,他算是对井汲大翔有恩,但是井汲大翔从两年前一个昏暗的傍晚开始就再也没见过他,那天他带着自己如常的背包永远消失在了那扇门之后。


“大翔,016101,” 伯远一直将他当作弟弟,一个人。但那天他揉了两把井汲大翔乱糟糟的头发,却少见的提及了他的编号,“如果二十四小时之后我没有回来,冰箱里还有面包和水,枕头底下有现金,出门记得带好钥匙,不要走远。”


他告诉他了,安装在脊椎中央的那颗追踪芯片没能完全根除,余留下的半寸、已经与皮肉连为一体的线缆依旧带着微弱的磁场,他的踪迹在三年后还是引起了实验室的注意。伯远替他暂时做了个小小的隔断,就贴在他的背后,希望借此能消除顾虑。


“你说过你喜欢看星星,你想活。” 他冲着井汲大翔轻轻地笑,昏暗也变的有些柔软,"人都应该有活下去的权利,等我回来。"


后来他没有回来,连影子都没留下,所有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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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很早以前住我家楼下,在东边," 张星特低头搓搓衣角,"我小时候喜欢大半夜干嚎,他就上楼来敲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流动的河水边卧着几只白鹅,井汲大翔咬咬指甲,扭过头又看他,不着痕迹的向长椅的另一端挪了挪。


他们对于那晚城郊车祸的细节心照不宣,谁都不提。张星特抬头看看天,低头发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略微有一些远了,他厚着脸皮又跟着挪了近了,甚至还想低头去看井汲大翔的埋起来的表情。


"你别躲我呀我又不会害你!" 他叽叽喳喳,引的那几只鹅都扭头来看,"而且......而且远哥自己做出的选择,不是你的错啊!"


"哎不说这个了,我们聊点别的,笑一个笑一个!"


井汲大翔不好意思再躲,只好扯一个可能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笑,任由对方贴近,"我没不高兴......"


"真的?"


"真的......" 他一个没注意,回过神的时候脚下也已经被两只大鹅团团围住了。它们胆大包天地盯上了放在身旁的饼干纸袋,伸长了脖子跃跃欲试。


"那就好呀!" 张星特也看大鹅,觉得好有意思。


忙着掰饼干碎的井汲大翔没有说话,只顾着交出手心,在冰冷的阳光里和枯萎的土地上抛下一把混着黄油香味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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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汲大翔少有的产生了纠结,他明明知道危险,但又无法控制的越陷越深。


可能他也太想同一个人说说话了,或者听一个人说话,这个简单的愿望在心底埋的太久,以至于突然而然的实现显得尤为耀眼且炙热,哪怕藏着一份似有似无的悸动也难以放手。


圣诞节前夜他收到了一条崭新的围巾,色彩是亮眼的红,张星特说他戴些亮色好看,还兴致勃勃的拿出来要为他系上。井汲大翔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什么礼,只好无措地跑进店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顶灰白色的毛球帽。


张星特戴上了帽子也不急着走,拉着井汲大翔一并傻傻地站在马路边,他们看见街边的路灯一盏盏的亮起,零星的车辆晃过他们的眼睛,冬日里的天昏暗的格外早。


"圣诞快乐!" 张星特顶顶他的肩膀。


"啊," 井汲大翔回答他,伸手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想将脸露出的多一些,"圣诞快乐。"


他的眼神里突然闪烁了一些从未出现过的神情,像是盯紧了些,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又贴近了井汲大翔的胳膊,撅撅嘴问他为什么过节都不来面包店里找他买餐包。


"因为......因为没吃完。" 井汲大翔半真半假地给出一个理由。


张星特不依不饶的又凑近了,将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露出的头发扎的他的侧脸痒痒的。这次井汲大翔没再躲,连套住他右手腕的手也没有,看上去很像是敷衍地在哄一个孩子。


"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玩———" 


有一道刺眼的白从他的身后呼啸而过,打在了少年突然抬起的侧脸,散开又退去,只有瞬间里空白的绚烂。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大翔,” 他的右手猛的收紧了一下,他的脸近在咫尺,“你相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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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张星特已经销毁过许多残次品,在无菌的实验室里。


有仅完成一半的仿生人,有少了一条腿的仿生狗,还有不会说话的机械鸟,刺眼的激光直直的穿透了覆着白色纤维羽毛的胸膛,烧出了一个空荡荡的圆心。


可是016101跟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他明明是被淘汰下来的最初代残次品,但是眼珠灵动呼吸自然,紧张的时候会不由自住地揪住裤缝,甚至在他说出喜欢二字的时候从脉搏中传导出炙热的心跳。


与他同龄的016101是人,他觉得这就是人,他不是残忍的,他无法想象朝着他开枪后的场景。脆弱的血管会无法支撑瞬间里的热浪,它会震裂皮肉,生生将人割裂开,在他难以想象的神情里浸染着透骨的空气,坠落出一地鲜艳欲滴的花。


因为一道指示,他将要永远死在这个冬天。


"我是一个失败的实验体," 在他走神的空档间井汲大翔冷不丁开了口,"我知道。"


"唔,是的,"张星特回过神来点点头,将他的左手拉到面前仔细地看,"也太失败了,只算得上换了个假肢而已啦!但你拥有情感,你会喂大鹅还会喜欢我———"


井汲大翔皱着眉头,想把手收回来,"喂没有......" 


"所以你也是一个健全的人,就像我一样啊!"


他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一场难以割舍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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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不知道应该让他相信什么。


可能是让他感觉到没有威胁,离自己更近一些,他甚至有些想带他去更远的地方。井汲大翔的记忆里缺失的东西很多,他不知道蚂蚁排着队是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星特说面粉做的东西其实都是甜的。


"......我不太买带糖霜的。"


"跟加不加糖没有关系," 两个人又蹲在荒瘠了打几个月的公园里喂鹅,"淀粉在口腔里咀嚼的时候会将多糖的长链切断,唾液淀粉酶会让它转变成麦芽糖!"


"哦......" 井汲大翔点点头,应该是懂了,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手里还忙着将风干掉的面包掰成小块,旁边急吼吼的大鹅已经盯上了他的手指,跃跃欲试的要去啄。


"大翔!" 张星特冷不丁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啊?"


井汲大翔一时间没能明白他想说什么,但在他抬起眼睛的一瞬间就被拥过来的张星特严严实实地捂住了眼睛,惹得他不得不往后仰,两只手在空中划了划才没让自己跌坐下去。


"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大鹅!" 突如其来的张星特扯着嗓子,在混着冰碴的浑浊的河水边,听上去有些像小孩子一般的无理取闹,"你说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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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早就知道答案,他是故意这样问的,他希望时间能够过的慢一点,最后的期限永远不会来临。


张星特再度看着井汲大翔从马路的另一端走来,他的头发笼罩在外衣的帽檐下,临近深夜的信号灯在迷朦的空气里闪烁着黄色的光,像场纪录电影末尾中的长长镜头。他一如既往的向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号了," 他抱着拉下他的帽子,向里面窸窣塞了一件东西,有些赖着不肯松手的样子,“我拿了点餐包给你!”


“嗯,”井汲大翔像是一点也不奇怪,甚至于轻轻回抱了一下,“谢谢你。”


等到这个拥抱结束的时候,张星特忽然就变了。那种罕见的神情浮现在他的脸上,平静到一丁点的笑意都没有留下,只是盯着他看,一时之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我知道,” 这次是井汲大翔先开的口,“你就是来带我走的。”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侯就知道。”


突如其来的狂风反倒成为了意料之外的事,它们从四面八方来,空气里的每一帧都变的喧嚣,推的两个人都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等到井汲大翔再度抬起头时已经看见了他手里的那把激光枪,通体发黑枪口泛银,不足一个手掌大。


“......你见过这个吗?” 张星特忍不住,又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井汲大翔的手在裤缝偷偷擦了一把,摇摇头。


“那你,” 他又想了想,“还有事情需要交代吗?”


井汲大翔顿了一下,还是摇头,他很快地抬了一下头,路灯的氤氲令人看不真切,但这终究是个天上没有星星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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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听见声音,只是在板机扣动的一霎那反射性地闭上了眼,感受到一束强烈的光朝着他打来,带着飞速摩擦的气流声,很快就消失了。


很快很快。


井汲大翔没有等来预期中的疼痛,他甚至早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迎接撕心裂肺的准备,却是一场无用功。他缓缓睁开眼睛去看,扭过身才发觉身后路灯杆的内侧已经被烧掉了,留下三分之一个被烧焦的、光滑且平整的圆。


“张星......”


一阵气流又向着他扑了过来,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身体本能的就要挣扎,但对方一把就将他死死地扣在了怀里,腾出的一只手从后腰飞快地探进了他的衣物,顺着他的机械脊椎一路向上,终于碰到了一块浅浅凸起的人造皮肤。


"呃......不好意思我的枪上有探头,会有执行记录," 张星特蹭蹭他的头,"这是最后一个小时了。"


"我帮你贴上了新的磁屏蔽,左拐能看见我朋友停的车," 他又帮他将衣摆重新拉好,"上了车就没人能再发现你了———”


“你愿意吗?"


井汲大翔喘着气眨眨眼,想要更快地缓过神,只是大风一来他又看不清了,眼前的物体纷纷失去了轮廓,只留下大块大块的斑驳色块。他僵硬地转过身,就像他们第二次的告别一样,朝着来时的黄色灯光的方向跑了两步。


“不是......我有东西没拿。”


他终于想起停下来回头看他,随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圈,在即将迈出一步、跨向马路对面的时候。





.

"你的心率好快,有一百多!"圣诞的那个夜晚狐狸狡黠地抓起他的右手腕轻吻,又很神气地说,"被我发现啦!"


街边的房檐挂上了长长的一串褐色松果。


"你会爱,也会相信我,对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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